近日，由复旦大学现代人类学教育部重点实验室王传超教授课题组联合厦门大学、浙江大学及郑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共同完成的研究成果《Social stratification without genetic differentiation at the Xisima site in the late Shang Dynasty》在国际知名期刊《Molecular Biology and Evolution》上发表。该研究通过对河南荥阳西司马遗址11 具人骨的古基因组深度分析，首次从遗传学视角揭开商代社会结构的核心谜题——社会分层与遗传分化无关，且中原地区人群自新石器时代晚期以来保持了数千年的遗传连续性。
作为中华文明的核心发源地，黄河中游中原地区的人群演化与社会发展始终是考古学与人类学研究的焦点。商朝作为中国首个有直接考古证实的朝代，开创了青铜时代的文明高峰，其显著的社会阶层分化（如墓葬规模、随葬品数量的差异）长期引发学界疑问：这种等级差异是否源于血缘遗传？同时，现有中原商代古人全基因组数据匮乏，新石器时代晚期至商代的人群遗传关联、是否存在外来基因流入等关键问题，此前尚未有明确答案。
针对这些谜题，研究团队选取商末西周时期的西司马家族墓地为核心研究对象。该遗址的考古学特征十分鲜明：南北向墓葬随葬品丰富（高等级），东西向墓葬随葬品稀少（低等级），推测对应不同社会阶层。团队对遗址51例人骨样本进行古DNA提取与测序，最终获得11例有效古基因组数据（5例来自高等级墓葬，6例来自低等级墓葬），通过主成分分析、ADMIXTURE混合分析、亲缘关系鉴定、f系列统计检验等多维度遗传学方法，重点探究两大核心问题：高、低等级人群是否存在遗传差异？西司马人群与中原古代人群是否存在遗传传承关系？
研究发现社会分层未伴随遗传分化。遗传学分析显示，尽管西司马遗址的高、低等级墓葬在考古学特征上差异显著，但两类墓葬主人的基因未呈现系统性分化 —— 主成分分析、ADMIXTURE分析、外群f3/f4统计及qpWave检验均显示，不同等级墓葬个体之间未出现系统性遗传差异。亲缘关系分析进一步表明，墓地中未发现直系亲属等密切血缘关系，说明社会分层更可能由文化、经济或政治因素驱动，而非遗传背景。
西司马人群是中原新石器时代晚期先民的直系后裔。通过将西司马人群基因组与中原地区不同时期古人群数据对比，研究发现其遗传特征落在以YR_LN为代表的新石器时代晚期人群、以及中原青铜时代晚期至铁器时代YR_LBIA人群的遗传变异范围内，且与典型中原血统群体共享最多遗传漂变。这意味着，西司马人群直接传承了本地新石器时代晚期先民的基因，未出现明显的人群替换。
中原地区数千年遗传保持稳定，未受外来基因大规模影响。研究证实，西司马人群的遗传成分与仰韶文化（新石器时代中期）、二里头文化（青铜时代）等中原核心文化人群高度契合，且未检测到来自山东、长江下游等其他文化区域的额外基因流动。即便商代在物质文化、政治制度上发生重大变革，中原人群的基因库仍保持高度连续性，凸显了中华文明核心区域人群遗传的稳定性。
该研究通过考古学与遗传学的跨学科融合，为理解中国早期国家形成机制提供了全新视角。一方面，其证实商代社会分层的复杂性远超“血统决定等级”的简单认知，反映了早期国家社会治理中文化与政治因素的核心作用；另一方面，中原人群数千年的遗传连续性，为“中华文明多元一体”格局中“主体一脉相承”的特征提供了关键遗传学证据。相关成果不仅填补了中原商代人群古基因组研究的空白，更深化了对早期中华文明社会结构与人群演化关系的理解。
厦门大学人类学研究所硕士生唐嘉欣、复旦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博士后王睿、郑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魏青利、厦门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博士生何海峰和浙江大学邓陈为论文共同第一作者。复旦大学王传超教授、浙江大学郭怡教授、郑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吴倩和张巧燕研究员、复旦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博士后王睿为共同通讯作者。该研究得到国家杰出青年科学基金、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面上项目、福建省杰出青年基金等资助。
图1 西司马遗址墓葬分布图
图2 基于现代东亚人群构建的主成分分析（PCA）